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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4章 痕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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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4章 痕跡

賈環倒不覺什麽,他素知賈母疼愛寶玉,他們一幹人等都得倒退一射之地。就是他父親賈政,正經親生的兒子,也是有所不如,何況他個庶出的孽障。

縱然遺留下一百萬的私房,頭一份自還是寶玉的,其後黛玉、賈璉、賈政、賈蘭、鳳姐等一幹人,也有多的,也有少的,總是豐厚的。待得這些個人占盡了大頭,剩下那些指甲蓋的一點,才是分與他這麽些個糊塗種子,不入眼的玩意兒。

只是心裏早就明白,也免不了嫉恨兩字,眼前的錢槐彩霞兩個又是自己人,他便索性冷笑一聲,盡情道:“散便散了,老太太的私房,縱然不散給那些個不中用的無賴流氓,難道能給我留一份子?我倒情願都散了去,一家子兄弟,誰比誰高貴些!”

彩霞本是聽說這事,一則報信,一則也是有意寬慰,見他這樣子,忙勸道:“老太太雖疼寶二爺,卻也是個公允有數的,凡百的事也依著舊例來,料想也不至於。只是經了這一事,至少也要去個三成,只怕各人總歸要少些東西的。”

“彩霞姐姐在太太跟前,自然看得分明些。哥兒也不必抱怨,各有各的去處。”錢槐也從旁笑道:“往後怎麽著,也是往後瞧著的。哪裏能一日說得準的?單單一條兒——舊年寶二爺何等尊重,現今他屋裏的襲人一幹又去哪裏了?”

說起這件,賈環也有些笑影子:先前他還為彩霞透露風聲,不能轄制襲人,多有懊惱。誰知後頭峰回路轉,寶玉竟是將他屋裏一幹經年得用的丫鬟都打發了去。

縱然後頭賈母、王夫人重撥了丫鬟進去,前頭也到底留了一個麝月,終究少了可倚仗的心腹,且後頭的那些個人,自也有些驚心,不敢貼心貼肺為主子忠心。到時候挑撥賄賂,終究比舊年襲人那些個容易。

是以,他心頭一掃暗沈,因道:“可見他素日為人,原是個假模假式罷了。”

錢槐也是笑,點頭道:“原是再沒想到的事,也一件件出來了,可見著世道原是說不準的。既如此,哥兒何必著惱,咱們騎驢看唱本,走著瞧罷了!”

他這一陣,也實是歡喜。

不為別個,就是前頭柳五兒被遣散,他的兄弟忽的又生了病,耗費了許多銀錢,卻也不見好,乃至鬧到要用人參。那柳嫂子雖有了園中小廚房的差事,到底也是仆役,哪裏能供得起這些來?

饒是多方籌措,親戚人等借遍了,也只將那柳家小子的病勢稍稍穩住,總還需得一二個月的藥,才能痊愈。然而家中已是窮困,哪裏掏得出來。

錢槐得知,便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,前兒已經遞出風聲,說是自己有意拿豐厚的彩禮,求娶柳五兒。

那柳家再是疼愛女兒,也沒得為此饒上兒子性命的道理。何況,自己舊年百般求娶,做足了體面與他們家,他們本就覺得妥當的,於今還能說什麽!

這會子,他自覺占了上風,雖放出風聲,卻沒有上門求娶。也不為旁個,只必要那柳家求嫁女兒,才能一雪舊日之恨。

主仆兩人都覺暢快,獨有彩霞一個,瞧一瞧賈環,再瞟一眼錢槐,也不知怎麽的,心裏反倒有些說不出的滋味。待要說些什麽,她又恐賈環惱了,反倒要歪派她的不是。

舊年寶玉出面收拾了玫瑰露的事,與彩雲等人體面那一件,賈環是個什麽心,旁個不知道,她既留心賈環,又與彩雲一個屋子的,哪裏能沒個數!

雖說後頭彩雲與賈環分崩,她從私心而論,著實事松了一口氣,但瞧著後頭彩雲染疾,賈環也一概不聞不問,恍若從沒半點牽扯,她又著實有些不是滋味兒。

也不知,自己與環哥兒,能不能有個好結果……

彩霞這麽想著,心裏越發沈甸甸起來。

她這裏想著,那邊鳳姐也是一般沈了心。

“鴛鴦果然這麽說的?”鳳姐斜倚在大引枕上,素來精光四射的鳳眼微微合著,仿佛是不經意般問了平兒一句。

平兒立在下首,一面拿了一碟子新鮮果子,捧到炕桌上,一面應道:“這樣的事,自老太太起,沒有想瞞著的人,我去問,鴛鴦自然不會瞞著,必是實說了的。”

說罷,她窺著鳳姐神色,又添了兩句:“雖說老太太的私房分潤了出去,咱們房裏也不指著這一件,奶奶這麽掛念做什麽?”

“你哪裏知道。”鳳姐嘆了一口氣:“從來沒有這樣的事!”

“雖沒有舊例,到底是老太太金口,她老人家情願,又是這樣的好事,誰個能現駁回了的?”平兒道:“奶奶不放心,大約還是舊年仙去的小蓉大奶奶的事作祟。”

她這麽說,鳳姐也沒犟嘴硬說不是。

自從有了小子,她的地位越發穩固,瞧著平兒等人也比舊年更覺從容。雖然有些嫉妒醋意難以斷絕,爭奈信了陰司報應這一件,又有兒女身子單弱這一條,她也將心從賈璉身上移走了大半。

何況平兒又一向忠心的。

鳳姐在她跟前,也是越發什麽都說出來。這時候,她便道:

“若依著你這話,難道老太太、太太她們,竟都糊塗了不成?自然家裏的事,大小都有個數的!我管家這麽些年,你都跟在身邊的瞧著的,這一年年的,竟不見寬裕,反是一年緊似一年。舊年我算著幾件大事,原說大約是夠得,如今滿眼瞧著,縱然沒有什麽大事,那一樁樁小事,怕也要生出大事來。

何況,祖宗顯靈,東府忽的鬧出那樣的事,又有江南宗祠那一樁。哪個是咱們能料得到的?常言道,興有興的理兒,咱們這麽個大家族,煊煊赫赫百餘年,支脈子嗣繁多,哪裏該是現在這模樣兒?”

這一通話,說得平兒怔住。

半日過去,她才抿著唇道:“那依著奶奶的打算,又該如何?”

“你是個聰敏的,自然猜得著。”鳳姐神色莫名,有些悵然,眼底卻又生出些光彩:

“既然大有大的難處,那小自然有小的好處。雖說咱們這一點浮財,未必派得上什麽用。可老太太都做了這等打算,咱們依樣畫葫蘆,照著做也罷。橫豎這些個銀錢,也不是花用出去的,原是置辦了產業,要拿就拿回來的。”

平兒也知鳳姐舊年如何不信陰司報應,如何諱疾忌醫,現今都一並改過了,反倒越發信服。單她秉性如此,原是自有一番主見,不是輕易為人動搖的。舊年勸不得的,如今換個樣兒,自己照樣勸不得。

橫豎這事也不大,不過置辦些產業罷了,索性依了去,全當安她的心。再說,鳳姐所說的話,本也是有道理的,不說秦可卿托夢的事,單單看賈母出私房置辦祭田,又有祠堂宗祠兩處的事體,是個人都要心生動搖的。

是以,平兒沒有再勸什麽,只嘆了一口氣,便道:

“奶奶既這麽想,咱們就這麽做。橫豎也不是大事,拿出些奶奶的私房,置辦些產業,憑著誰說,也沒有旁話的。就是有些小人,到底如今太太管事,園中還有三姑娘,正是好辦事兒的時候。”

鳳姐道:“我也這麽想。”

說罷,兩人又商議了一回,也不敢動陪嫁的鋪子田莊,只將歷年的積累取出。閑散的金銀銅錢不必說,又有用不著的舊首飾,使不著的銅錫大物件,並一些玩物擺件等,挑揀著或做了活當,或拿了死當,趁著賈璉不在,且將這些個東西一一折買累積了。

只是這來來往往,各色大小物什進出的,鳳姐等人只說做得周密,誰曾想,這些個事終究有個痕跡,不免落到有心人眼底去了。

這人也不是旁個,正是彩霞。

自得了賈環吩咐,心中又有百般愁慮,彩霞行動間更比舊年謹慎了三分。她原就是個細心周全的秉性,舊年王夫人出入行動,大小事體她都記在心中,一應提點著。

如今為了自己,為了情郎,為了日後,她自然更留心在意。

也是自己行動鬼祟,唯恐為人撞見,連著出入的時辰路徑她都用心揣度過的,如今撞見鳳姐房內的人,瞧著言行,頭一回便覺出點味道來。後頭再遇到二三回,她也就有些是數了——這事八九不離十了。

雖不知鳳姐要做什麽,但只見東西出去這一樁,彩霞卻瞧得真切。且因賈環素日於鳳姐處,也多有賫恨,彩霞便將這事悄悄說與他來。

賈環知道,也是嚇了一跳,忙追問道:“你果然看準了?”

“自然是有個準數,才告訴你的。”彩霞道:“雖不知裏頭的緣故,到底也是個把柄。往後二奶奶再要欺負你,你也有個說頭,討個井水不犯河水,豈不好?”

賈環聽了,卻是冷笑:“什麽井水不犯河水?你倒是好心腸,偏偏用在她身上!縱然前頭有一點用處,後頭她把事情一抹,誰個敢告她的不是,又能怎麽揭她的短?

你要知道,我與她們,說是一家子,暗地裏原是仇人!她只恨沒抓住我的錯,好把我趕出去!不然,姨娘怎麽說?她自是與太太、寶玉一道,原是指望著早治死了我,一家子才痛快!如今有了這把柄,我倒要瞧瞧,誰能治死誰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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